香料的开端之谜

                   ——三千年前的一小把丁香

香料对于人的吸引力远远不止是一种解决吃食问题的权宜手段。这是一段曲折繁复、历经数千年的历史，它的开端始于埋在叙利亚荒漠之下的被烧黑了的陶罐中的一小把丁香。在幼发拉底河岸的一个小镇上，一名叫普兹拉姆的男子的住房被一场大火所烧毁，这从宇宙的大视角来看不过是一个小事件:一栋新房子又在老房的废墟上盖了起来，以后旧的又去，新的又盖，如此往复不尽，而生活也就这样地延续，延续。

终于到了有一天，一支考古队来到如今位于这些废墟上的一个尘土飞扬的村庄，他们在普兹拉姆曾经住过的房中、在堆积着的烧焦的泥土中挖掘出一批刻有文字的泥板。一件值得庆幸的事是，有一块上提到当地一位统治者，从其他资料上查得是雅迪克-阿布王。他的名字使得那场大火以及那把丁香的年代被确认为发生在公元前1721年前后。

这些丁香能留存下来这一事实本身已经是个奇迹了，而这一发现的真正令人惊奇之处在于它是一个植物学上的奇事。在近代之前，丁香生长于今日印度尼西亚群岛的最东边的五个小火山岛上，其中最大横向也不过十英里。由于丁香只生长在这个合称为摩鹿加群岛的五个小岛上，德那地、蒂多尔、莫蒂、马基安和马赞在十六世纪成了家喻户晓的名字，成为相距半个地球之远的各个帝国竞相掠夺的对象。在德那地和蒂多尔之间的争夺中，塞万提斯为他的小说《摩鹿加公主》找到了一个适当的具有异国情调的背景。尽管对于十六世纪的读者来说摩鹿加群岛充满魅力，可在普兹拉姆的时代，可以肯定地说，就连最富于想象力的人也不曾想到。因为那是一个美索不达米亚的刻写家用他们的楔形文字刻写英雄吉尔伽美什的故事的时代，是野人胡姆巴巴在黎巴嫩雪松森林中大步流星奔走的时代，是魔仆和狮人在天涯海角游荡的时代。在指南针、地图、生铁出现的几百年之前，当世界还处于比它后来的样子要远为广漠和神秘的时候，丁香竟然从摩鹿加群岛冒着烟的热带火山锥来到叙利亚的焦渴的沙漠。这是怎么发生的？是谁把它们带到了那里？这只能任人的神思去遐想了。

人们能够叫出其名的第一个胡椒的消费者不是用香料来作佐餐的调料，那是一个早已失去了肉体享乐的人，事实上那是一具尸体，是拉姆西斯二世(他也许是埃及最伟大的法老王)的皮和骨头，在他公元前1224年7月12日去世的时候，有几粒胡椒子被嵌入了他大而长的鼻梁中。

这位法老的鼻梁可以说是标志着香料史上一个重要篇章的开端，自那时起，很多显赫者的尸体都是带着香料进入坟墓的。公元565年拜占庭的诗人克里卜斯记述了贾斯蒂尼安皇帝以香油、没药和蜂蜜涂尸的事情，此后出现了“一百种其他香料和神奇的膏油，保护圣者的尸体，使之永存”。莎士比亚在他根据一本古代后期小说改编的戏剧《伯里克利》中描述了泰莎的葬礼：

裹着华典的服饰，涂抹了香油，还有整袋的保护尸体的香料!

一代人之后，英国诗人罗伯特·赫里克在述说情感时说，如果和他的安蒂娅埋在一起会有一种浓郁的香料味:“我的尸体涂香油时/将不会缺少香料，我将被安葬在你的身边!”在三千年的大部分时间里，对于那些有钱的人来说，香料是死亡过程不可缺少的一部分。

正如有关香料的其他事情一样，对这种习俗的来源人们也只能冥想和猜测。屡遭盗墓和迁移，那是埃及人最为惧怕的污辱。各种秘术和巫术被用来精心防止这种事情的发生。在法老拉姆西斯二世死后不久，一群祭师和尸体防腐师便开始处理尸体以备埋葬。法老鼻梁上的胡椒就是在这个时候被镶嵌进去的，封装固定用的材料是一种来源不明的树脂。这些胡椒就这样隐藏在那里渐渐被人们遗忘了，直到借助于X射线的帮助，它们才又重新浮出水面。经过精心的检验，证明它们不是非洲本地的香料，而是三千多年前在热带的印度南方收获的香料。

没有知道这些香料是怎么来到那里，又是谁把它们带来的。最诱人的一种猜测是，印度人和埃及人之间早在那个时候就有了直接的往来。但更可能的是，这些香料是在那些不为人知的市场之间辗转相传，通过许许多多商人之手运到西方的，而这些商人的名字和国籍已湮没在历史之中了。只有一点是肯定的:这些香料来自于印度，其余都纯属猜测。

杰克·特纳

杰克·特纳（Jack Turner），1968年生于澳大利亚墨尔本，在墨尔本大学荻古典文学艺术专业学士学位。后获罗兹奖学金在牛津大学学习，并以麦克阿瑟基金会初级研究员身份在那里从事研究，获牛津大学国际关系学博士学位。现与妻子海伦娜及儿子旅居瑞士。《香料传奇》是他的首本著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