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用（1923—2010）是中国改革开放以来影响力深远的出版家，历任人民出版社副总编辑、副社长，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总经理等职，策划出版《西行漫记》《随想录》《傅雷家书》《干校六记》以及《读书》《新华文摘》等众多重要的书籍与刊物。先生十五岁（1938年）入读书生活出版社做练习生，于腥风血雨中开启其出版生涯，自此一生读书、编书、出书、设计书，写书、推广书……凡七十余年，历经坎坷，唯光明之追求、文化之坚守，始终不渝。

2023年7月18日，范用诞辰一百周年，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出版汪家明撰写的范用传记——《范用：为书籍的一生》，呈现了先生一生的出版风貌。

左起：叶彤，宋志军，汪家明，董秀玉，陈平原，王一方，李频，顾青

12月25日下午，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在京举办纪念范用先生诞辰100周年座谈会，围绕《范用：为书籍的一生》一书，邀请七位与谈嘉宾，共同探讨“范用到底留下了什么”“今日之出版人要何去何从”等问题。三联书店原总经理、总编辑董秀玉，商务印书馆执行董事、总经理顾青，三联书店总经理宋志军，北京大学中文系教授陈平原，北京大学医学人文研究院教授王一方，中国传媒大学传播研究院教授李频，三联书店原副总编辑、本书作者汪家明等参加座谈会并发言。三联书店副总编辑叶彤主持会议。

范用先生留给我们怎样的精神遗产

三联书店九十年历史中，最重要的有两位，一位是邹韬奋，另一位是范用，范用先生是1949年后，尤其是改革开放以来新三联书店的代表。宋志军在致辞中说，理解范用先生，也是理解三联传统的重要之途。三联的传统里，一是追求进步，二是竭诚服务，范用先生在这两方面继承传统、发扬光大，做出了重要贡献。此次座谈会以纪念范用先生为起点，以传承真正的出版精神为目标，思考与回应：当下时代，什么是好的出版，什么是好的编辑，我们做出版的价值何在、方向何在、坚持何在。

一家出版机构或者编辑部会有多种价值追求，但最重要的是书本身。“书比天大”，顾青表示，以三联为命、以三联的书为命是三联最重要的传统，这在范用先生、董秀玉先生、汪家明先生身上都可以看到，不断从出版传统中汲取精神养分，是当下出版人应有的姿态。

而在董秀玉对《读书》杂志创刊过程的回忆中，出版工作在范用先生身上体现为一种文化使命和担当——做出版，要有牺牲、要有勇气、要有巨大的社会责任感。“书荒”年代，无论是明确提出要办《读书》杂志，筹备编委会，却不任主编、不进编委名单，还是在创刊号投出“读书无禁区”的“炸弹”后，顶住非议和批评的压力，范用先生都是最坚决那一个，他做最琐碎的事，也做最复杂的事，总是用实际行动来表明自己的态度。

陈平原谈到，“正是通过这本杂志，我才进入了京城学术界。所以拿到《范用：为书籍的一生》后，我特别关注讲述《读书》创办经过的文章”，以前讲到这段过往，都是圈内聊天的“江湖传说”，现在这本基于内部档案、私人通信等珍贵资料写成的书出版了，这些精神遗存也将有据可依。

　　1986年三联书店恢复建制后，范用就退休了，“但他说，没关系，我还可以帮你们”，董秀玉说，“他帮到什么程度？1986年、1987年三联书店出了很多书，那会儿卖书他去；邮购打包来不及，他去；老宁出国学设计，没有带头人，他去顶了半年；‘读者服务日’他次次都是最早来，跟着我们一起擦桌子打扫卫生泡茶……范用爱三联爱到了骨子里，为了三联他什么都做，做什么都可以。就是有这样一位榜样在前头，每个三联人都懂得应该这样做事，这样做人。”

今天，我们如何纪念范用

写作《范用：为书籍的一生》，梳理范用先生一生的轨迹：他是职业出版家、纯粹的爱书人，为一本又一本好书的出版和传播竭尽心智；他也是追求真理并敢于坚持真理的编辑家，在出版民主党派人士作品、出版外国友人作品、出版港台作家作品、出版经过上世纪50 年代到70年代坎坷经历的老一辈文化人作品方面，都卓有成效，起到示范作用，担负起应有的社会责任。汪家明说，今天做出版，范用先生的业绩我们无法重复，但是，他对书的热爱，对出版的热爱，对真理的热爱，从出版工作中得到巨大的乐趣，同时，树立自己的出版原则，有主见，不随大流，永远做一个清醒者，凡此种种，我们若能认真研究体察，也许在出版业发生巨变的当今，还能给我们鼓舞和定力。

细读《范用：为书籍的一生》，范用先生没有高学历，却能为社会思想文化的发展谋篇布局，这其中出版者个人学力登顶的密道何在？王一方认为，好编辑的底色是批评能力，通过编辑加工过程中批评的砥砺、切磋、打磨、交锋，好作品面世，作者与编辑共同进阶；批评可以打造学者、作家的品牌与影响力，也可以塑造编辑与出版机构的品牌。这一件范用先生留下的精神遗产，正可以助力出版业迎击坊间知识生产与传播带来的挑战：核心是“以精制粗”，出版人履行好批评角色，通过批评来抵达更大格局，更优品质，更合理方向的建构，追求更高层次的学术忠诚与奉献。

出版《范用：为书籍的一生》并举办京沪两地座谈会是2023年之于出版史论研究的重要意义之一，李频表示，京沪两地座谈的主题“今天，我们为什么纪念范用”和“今天，我们如何纪念范用”，也是纪念范用百年的核心史论问题，两问合成了纪念、研究范用的基本思想结构。在未来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这将是改革开放出版史论的专业问题之一，前一问指向范用的历史价值及其认知，后一问指向认知之后纪念、学习范用的途径和方式，答案更为开放，也将常说常新。

从新中国成立前的“出版救国”到改革开放以来的知识拓荒、思想启蒙，范用先生走过的出版年岁，变动与发展、困惑与质疑、不确定性与复杂性交织笼罩，一如我们所处的时代。但无论时代与人心如何变化，范用先生身上闪烁的文化信心、思想信念、职业信仰都不可移易——“人类文明的路标仍然是书卷垒砌而成的”。《范用：为书籍的一生》的封面版画里，克里斯朵夫驮着圣婴渡过湍急的河流，诚如范用先生精气神的写照，也一如既往，映照我们，陪伴我们，激励我们，前往河流的另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