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庸作品集

金庸作品集

金庸著

 

19945月第1

定价:688

 

 

《书剑恩仇录》、《射雕英雄传》、《天龙八部》、《笑傲江湖》、《鹿鼎记》……金庸先生的武侠作品为大家展现了一个色彩斑斓、令人神往的武侠世界。其“大气磅礴,想象诡异”的叙事风格,其丰富的文化内涵和厚重的历史感,使其在当代侠义小说中脱颖而出。因其所包含的“历史的、社会内容的广度和深度”,三联书店于1994年推出金庸作品集,包括金庸先生的十二部长篇、两部中篇、一部短篇、一篇历史人物评估以及若干篇历史考据文字,辑为36册。这也是金庸的作品首次在内地结集出版。自此,广大的“金庸迷”“武侠迷”终于可以在正规书店看到“漂漂亮亮”的正版金庸小说。“三联版金庸”也已成为了一个符号,标志着金庸作品经典化的开端,即“从单纯的阅读和消费价值转变成经典文本才具有的收藏价值”,同时也影响了后来的武侠小说的出版形式。

 

 

 

金庸作品集“三联版”序          金庸

《鹿鼎记》后记                  金庸

《书剑恩仇录》后记              金庸

 

 

 

金庸作品集“三联版”序

金庸

 

在小学时就爱读课外书。低年级时看《儿童画报》、《小朋友》、《小学生》,后来看内容丰富的小朋友文库,再似懂非懂地阅读各种各样章回小说。到五六年级时,就开始看新文艺作品了。到现在,我还是喜爱古典文学作品多于近代或当代的新文学。那是个性使然。有很多朋友,就只喜欢新文学,不爱古典文学。

现代知识当然必须从当代的书报中去寻求。小学时代我得益最多、记忆最深的,是我爸爸和哥哥所购置的邹韬奋先生所撰的《萍踪寄语》、《萍踪忆语》等世界各地旅行记,以及他所主编的《生活周报》(新的和旧的)。在童年时代,我已深受先生和生活书店之惠。生活书店是三联书店的主要组成部分,十多年前,香港三联书店就和我签了合同,准备在中国大陆地区出版我的小说,后因事未果。这次重行筹划,由三联书店独家出版中国大陆地区的简体字本,我不但感到欣慰,回忆昔日,心中充满了温馨之意。

撰写这套总数三十六册的《作品集》,是从一九五五年到七二年,前后约十三四年,包括十二部长篇小说、两篇中篇小说、一篇短篇小说、一篇历史人物评传,以及若干篇历史考据文字。出版的过程很奇怪,不论在香港、台湾、海外地区,还是中国大陆,都是先出各种各样翻版盗印本、然后再出版经我校订、授权的正版本。在中国大陆,在这次三联版出版之前,只有天津百花文艺出版社一家,是经我授权而出版了《书剑恩仇录》。他们校印认真,依足合同支付版税。我依足法例缴付所得税,余数捐给了几家文化机构及支助围棋活动。这是一个愉快的经验。除此之外,完全是未经授权的。

不付版税,还在其次。许多版本粗制滥造,错讹百出。还有人借用金庸之名,撰写及出版武侠小说。写得好的,我不敢掠美;至于充满无聊打斗、色情描写之作,可不免令人不快了。也有些出版社翻印香港、台湾其他作家的作品而用我笔名出版发行。我收到过无数读者的来信揭露,大表愤慨。相信三联版普遍发行之后,可以制止这种种不讲道义的行为。侠义小说的主旨是要讲是非、讲道义,可不能太过份吧。

有些翻版本中,还说我和古龙、倪匡合出了一个上联冰比冰水冰征对,真正是大开玩笑了。汉语的对联有一定规律,上联的末一字通常是仄声,以便下联以平声结尾,但字属蒸韵,是平声。我们不会出这样的上联征对。大陆地区有许许多多读者寄了下联给我,大家浪费时间心力。为了使得读音易于分辨,我把我十四部长、中篇小说书名的第一个字凑成一副对联:飞雪连天射白鹿,笑书神侠倚碧鸳。我写第一部小说时,根本不知道会不会再写第二部;写第二部时,也完全没有想到第三部小说会用什么题材,更加不知道会用什么书名。所以这副对联当然说不上工整,飞雪不能对笑书都是仄声。但如出一个上联征对,用字完全自由,总会选几个比较有意义而合规律的字。

有不少读者来信提出一个同样的问题:你所写的小说之中,你认为哪一部最好?最喜欢哪一部?这个问题答不了。我在创作这些小说时有一个愿望:不要重复已经写过的人物、情节、感情,甚至是细节。限于才能,这愿望不见得能达到,然而总是朝着这方向努力,大致来说,这十五部小说是各不相同的,分别注入了我当时的感情和思想,主要是感情。我喜爱每部小说中的正面人物,为了他们的遭遇而快乐或悲伤,有时会非常悲伤。至于写作技巧,后期比较有些进步。但技巧并非最重要,所重视的是个性和感情。

这些小说在香港、台湾都曾拍摄为电影和电视连续集,有的还拍了三、四个不同版本,此外有话剧、京剧、粤剧等。跟着来的是第二个问题:你认为哪一部电影或电视剧改编演出得最成功?剧中的男女主角哪一个最符合原著中的人物?电影和电视的表现形式和小说根本不同,很难拿来比较。电视的篇幅长,较易发挥;电影则受到更大限制。再者,阅读小说有一个作者和读者共同使人物形象化的过程,许多人读同一部小说,脑中所出现的男女主角却未必相同,因为在书中的文字之外,又加入了读者自己的经历、个性、情感和喜憎。你会在心中把书中的男女主角和自己的情人融而为一,而别人的情人肯定和你的不同。电影和电视却把人物的形象固定了,观众没有自由想像的余地。

武侠小说继承中国古典小说的长期传统。中国最早的武侠小说,应该是唐人传奇中的《虬髯客传》、《红线》、《聂隐娘》、《昆仑奴》等精彩的文学作品。其后是《水浒传》、《三侠五义》、《儿女英雄传》等等。现代比较认真的武侠小说,更加重视正义、气节、舍己为人、锄强扶弱、民族精神、中国传统的伦理观念。读者不必过份推究其中某些夸张的武功描写,有些事实上不可能,只不过是中国武侠小说的传统。聂隐娘缩小身体潜入别人的肚肠,然后从他口中跃出,谁也不会相信是真事,然而聂隐娘的故事,千余年来一直为人所喜爱。

我初期所写的小说,汉人皇朝的正统观念很强。到了后期,中华民族各族一视同仁的观念成为基调,那是我的历史观比较有了些进步之故。这在《天龙八部》、《白马啸西风》、《鹿鼎记》中特别明显。韦小宝的父亲可能是汉、满、蒙、回、藏任何一族之人。即使在第一部小说《书剑恩仇录》中,主角陈家洛后来也皈依于回教。每一个种族、每一门宗教、某一项职业中都有好人坏人。有坏的皇帝,也有好皇帝;有很坏的大官,也有真正爱护百姓的好官。书中汉人、满人、契丹人、蒙古人、西藏人……都有好人坏人。和尚、道士、喇嘛、书生、武士之中,也有各种各样的个性和品格。有些读者喜欢把人一分为二,好坏分明,同时由个体推论到整个群体,那决不是作者的本意。

历史上的事件和人物,要放在当时的历史环境中去看。宋辽之际、元明之际,明清之际,汉族和契丹、蒙古、满族等民族有激烈斗争;蒙古、满人利用宗教作为政治工具。小说所想描述的,是当时人的观念和心态,不能用后世或现代人的观念去衡量。我写小说,旨在刻画个性,抒写人性中的喜愁悲欢。小说并不影射什么,如果有所斥责,那是人性中卑污阴暗的品质。政治观点、社会上的流行理念时时变迁,人性却变动极少。

小说写成后曾有过不少改动和增删,但失误和不足之处不免仍旧很多。我把每一位读者都当是朋友。朋友们的指教自然永远是欢迎的。

一九九四年一月

 

 

《书剑恩仇录》后记

金庸

 

书剑恩仇录是我所写的第一部小说。从一九五五年到现在,整整二十年了。我是浙江海宁人。乾隆皇帝的传说,从小就在故乡听到了的。小时候做童子军,曾在海宁乾隆皇帝所造的石塘边露营,半夜里瞧着滚滚怒潮汹涌而来。因此第一部小说写了我印象最深刻的故事,那是很自然的。但陈家洛这人物是我的杜撰。香香公主也不是传说中或历史上的香妃。

香香公主比香妃美得多了。本书中所附的香妃插图,只是让读者们看到,乾隆有这样的一个嫔妃。海宁在清朝时属杭州府,是个海滨小县,只以海潮出名。近代的著名人物有王国维、蒋百里、徐志摩等,他们的性格中都有一些忧郁色调和悲剧意味,也都带着几分不合时宜的执拗。陈家洛身上,或许也有一点这几个人的影子。但海宁不出武人,即使是军事学家蒋百里,也只会讲武,不大会动武。历史学家孟森作过考据,认为乾隆是海宁陈家后人的传说靠不住,香妃为皇太后害死的传说也是假的。历史学家当然不喜欢传说,但写小说的人喜欢。

乾隆修建海宁海塘,全力以赴,直到大功告成,这件事有厚惠于民。我在书中将他写得很不堪,有时觉得有些抱歉。他的诗作得不好,本来也没多大相干,只是我小时候在海宁、杭州,到处见到他御制诗的石刻,心中实在很有反感,现在展阅名画的复印,仍然到处见到他的题字,不讽刺他一番,闷气难伸。除了小学时写过描红格子之外,我从来没练过字,封面上所写的书名和签名,不值书法家一哂。对诗词也是一窍不通,直到最近修改本书,才翻阅王力先生的《汉语诗律学》一书而初识平平仄仄。拟乾隆的诗也就罢了,拟陈家洛与余鱼同的诗就幼稚得很。陈家洛在初作中本是解元,但想解元的诗不可能如此拙劣,因此修订时削足适履,革去了他的解元头衔。余鱼同虽只秀才,他的诗也不该是这样的初学程度。不过他外号金笛秀才,他的功名,就略加通融,不予革除了。本书的回目也做得不好。本书初版中的回目,平仄完全不对,现在也不过略有改善而已。

本书最初在报上连载,后来出版单行本,现在修改校订后重印,几乎每一句句子都曾改过。甚至第三次校样还是给改得一塌胡涂。对负责校对的蔡炎培兄、明报出版部排字领班陈栋兄及各位工友,常有既感且愧之念。

《金庸作品集》全部预计出四十册左右。每一册中都附印彩色插图,希望让读者们(尤其是身在外国的读者)多接触一些中国的文物和艺术作品。如果觉得小说本身太无聊,那就看看图片吧,书后那枚金庸作品集的印章是金石家易越石先生所作,谨志谢意。

《作品集》的出版策划与印刷,承沈宝新兄、陈华生兄两位协助良多,实深感激。

一九七五年五月

 

 

 

《鹿鼎记》后记

金庸

 

《鹿鼎记》于一九六九年十月廿四日开始在《明报》连载,到一九七二年九月廿三日刊完。一共连载了两年另十一个月。我撰写连载的习惯向来是每天写一续,次日刊出,所以这部小说也是连续写了两年另十一个月。如果没有特殊意外(生命中永远有特殊的意外),这是我最后的一部武侠小说。然而《鹿鼎记》已经不太像武侠小说,毋宁说是历史小说。这部小说在报上刊载时,不断有读者写信来问:《鹿鼎记》是不是别人代写的?因为他们发觉,这与我过去的作品有很大不同。其实这当然完全是我自己写的。很感谢读者们对我的宠爱和纵容,当他们不喜欢我某一部作品或某一个段落时,就断定:这是别人代写的。将好评保留给我自己,将不满推给某一位心目中的“代笔人”。

《鹿鼎记》和我以前的武侠小说完全不同,那是故意的。一个作者不应当总是重复自己的风格与形式,要尽可能的尝试一些新的创造。

有些读者不满《鹿鼎记》,为了主角韦小宝的品德,与一般的价值观念太过违反。武侠小说的读者习惯于将自己代入书中的英雄,然而韦小宝是不能代入的。在这方面,剥夺了某些读者的若干乐趣,我感到抱歉。但小说的主角不一定是好人。小说的主要任务之一是创造人物;好人、坏人、有缺点的好人、有优点的坏人等等,都可以写。在康熙时代的中国,有韦小宝那样的人物并不是不可能的事。作者写一个人物,用意并不一定是肯定这样的典型。哈姆莱特优柔寡断,罗亭能说不能行,《红字》中的牧师与人通奸,安娜卡列尼娜背叛丈夫,作者只是描写有那样的人物,并不是鼓励读者模仿他们的行为。《水浒》的读者最好不要像李逵那样,赌输了就抢钱,也不要像宋江那样,将不断勒索的情妇一刀杀了。林黛玉显然不是现代妇女读者模仿的对象。韦小宝与之发生性关系的女性,并没有贾宝玉那么多,至少,韦小宝不像贾宝玉那样搞同性恋,既有秦钟,又有蒋玉函。鲁迅写阿Q,并不是鼓吹精神胜利。

小说中的人物如果十分完美,未免是不真实的。小说反映社会,现实社会中并没有绝对完美的人。小说并不是道德教科书。不过读我小说的人有很多是少年少女,那么应当向这些天真的小朋友们提醒一句:韦小宝重视义气,那是好的品德,至于其余的各种行为,千万不要照学。

我写的武侠小说长篇共十二部,短篇三部。曾用书名首字的十四个字作了一副对联:飞雪连天射白鹿,笑书神侠倚碧鸳。最后一个不重要的短篇《越女剑》没有包括在内。最早的《书剑恩仇录》开始写于一九五五年,最后的《越女剑》作于一九七年一月。十五部长短小说写了十五年。修订的工作开始于一九七年三号,到一九八年年中结束,一写是十年。当然,这中间还做了其他许多事,主要是办《明报》和写《明报》的社评。

遇到初会的读者时,最经常碰到的一个问题是:你最喜欢自己哪一部小说?这个问题很难答复,所以常常不答。单就自己喜欢而论,我比较喜欢感情较强烈的几部:《神雕侠侣》、《倚天屠龙记》、《飞狐外传》、《笑傲江湖》。又常有人问:你以为自己哪一部小说最好?这是问技巧与价值。我相信自己在写作过程中有所进步:长篇比中篇短篇好些,后期的比前期的好些。不过许多读者并不同意。我很喜欢他们的不同意。

一九八一··二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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