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联书店的编辑朋友告诉我,尼采的《论道德的谱系》要再版,请我校订一下,。再写个再版序言。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让我回想起30年前翻译尼采这本小书时的情景,确有恍若隔世的感觉。30年前我的名字叫“周红”,在尼采的《论道德的谱系》出版前后,我将“周红”改为了“周弘”,部分是为了和另外一位名为“周红”的哈佛留学生加以区别,部分也是要和我自己的人文的过去划一道界限。自从使用了“周弘”这个名字,我的写作大都偏于社会科学,而“人文的我”,包括儿时想当文学家的梦,就真的都成了过去。难为了编辑朋友,费了怎样一番周折才找到我,而我也应她的要求,用我现在的名字(也就是“周弘”)来再版这本译作,以表示对自己做过的工作终身负责的意思。全书译自1980年Walterde Gruyter德国口袋书出版社(Deutscher Taschenbuch Verlag)出版的15卷本《尼采批判研究全集》中的第5卷(Friedrich Nietzsche Samtliche Werke Kritische Studienausgabe Band 5),再版校订仍然依据这个版本。
翻译尼采的《论道德的谱系》,并非因为我赞同或赞赏尼采的很多观点。恰恰相反,我虽然惊叹于尼采驾驭语言和剖析人性的能力,而且丝毫也不敢忽略他作为哲学家和学者在西方哲学和思想史中的地位,但是我此后的学术道路与尼采相去甚远。我承认,当年决定翻译尼采的《论道德的谱系》,其实是有几分青涩,也有几分炫技。大约35年前,何兆武先生到美国的布兰代斯大学访问,鼓励当时还是留学生的我翻译西方经典著作,我当时的选择是马克斯·韦伯的《新教伦理与资本主义精神》。何先生还对我说,一定要从德文直接翻译。不久,何先生来信说,《新教伦理与资本主义精神》一书已经有了译者,让我任选另外一本德文经典。我当时正在撰写硕士论文,题目是《鲁迅与尼采》。手头恰好有尼采的书,而且《论道德的谱系》篇幅又不长,既能够锻炼并证明我的德语翻译能力,又不会占据我太多的时间。后来的经历证明,我低估了这本书翻译的难度,而且因为有了炫技的成分和不够成熟的因素,动笔以后遇到重重困难是必然的,加上朋友们说我有那种“一定要用十二分的努力去做只需要五分努力就可以完成的工作”的性格,结果这本书的翻译成了“硬头皮工程”,从1986年一直干到了1988年,加上后来出版周期的影响,到了1992年才被三联书店出版。回想起来,从开始动笔翻译到现在,整整30年过去了。
一项工作经历了30年而依然保有价值,这本身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而我虽然说不上百感交集,但算得上是五味杂陈了。